杭州的闲林为什么五次错过地铁？

《城市秘密》特邀作者：韩兢
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
2008年12月30日，陈书庭（化名）还记得，那天他起得特别早，阿里巴巴西溪园区（俗称西厂）动工第一天的开工仪式上他要亲手去点炮。

陈书庭手里握着炮，心里还有点紧张，这良辰吉日的点可要踩得准准的，搞不好误了这块地的大好前程。

他记得那天炮火隆隆，大家情绪高涨，谁也不知道余杭区这次大笔一挥，拿出的大块土地会带来什么？

他还记得，当时阿里的淘宝园区连地下车库都没建，所有人都觉得，这么大一块地，你们的车闭着眼停就可以，何必要建地下车库，以至于后来淘宝只能建一个个立体车库来满足停车需求。

“真是蛮难看的”，陈书庭笑着说。

▲远眺未来科技城与闲林地区 摄影@停香

随着阿里量级的蝶变，最初的未来科技城规划了113平方公里，北至杭长高速公路，东至杭州绕城高速公路，南至杭徽高速公路（天目山西路，02省道），西至南湖，如火箭般一飞冲天，留给了余杭、杭州，甚至全国一个瞠目结舌的表情包。

看着高楼如笋一般生长，企业争先恐后入驻，从稀稀拉拉的人口密度，到如今“杭州城市新中心”口号的提出，未科“好像一夜暴富的暴发户”，但很奇妙的是，如潮水一般的建设和发展在02省道这儿戛然而止了。

▲如天堑一般分割南北的杭瑞高速（02省道） 摄影@停香

这一边的热火朝天，到了02省道的南端，突然滋生出了一种慢悠悠的气定神闲。这块区域北有和睦湿地，南有午潮山，在湿地山峦之间，距离市区也不远，竟然特别闲，这是杭州的闲林地区。

▲闲林区位图 图自2023年6月《杭州市余杭区闲林单元详细规划》

陈书庭在很长的时间里参与了很多余杭区的规划工作。在茶余饭后的闲谈中，常常会聊起闲林街道02省道以南地区，或称闲林地区最早的开发的、定位，“就是以城中人的第二住宅区为目的，住宅多是度假住房，规划时没放入太多基础配套……”

然而，国土资源部下发了禁墅令，随之而来的，还有2006年住建部推出的7090改革，之后，闲林山水就成了一道略显尴尬的风景。所谓7090改革，就是要求新建住宅项目，套型建筑面积90平方米以下的户型，必须占整个项目的70%以上。闲林整体房产开发模式掉头，住宅开发从改善型变成了刚需开发。

▲曾经闲林老街的旧房子与后面正在开发的高楼 摄影@皖兰

▲闲林山水小区北望 摄影@停香

2006年开始，杭州的房产也高歌猛进，很多区块都放开了购房落户政策，开发商更是大手笔拿地，大量新杭州人涌入，很多人落子闲林。

选择闲林的理由太多了，但“风景好，价格也便宜”，一定是选择闲林的要素，而且新杭州人买房有一个很奇妙的特点，那就是抱团购买。

江西人颜恒（化名）住在闲林。他在滨江的一家大型制造业企业工作，每天要往返于紫之隧道、之江大桥，一晃三四年。2016年买下闲林楼盘时，他一方面是希望可以方便在未科工作的老婆，更关键的是，许多江西的亲戚们，都买在了闲林。

▲2003年时闲林埠“荆山翠谷”楼盘 摄影@章胜贤

一住六七年，“咿呀”学语的孩子也到了要读书的年纪，换房还是继续住在闲林？

他思前想后，最后还是让娃就近读了闲林小学。“老人接娃比较多，还是要距离家近，闲林房价几乎没有动过，换房也未必换得起。”

尽管是自己做出的选择，但对学校的抱怨还是颇多，“每天三节语文，两节数学，几乎没啥素质教育。”对周边生活的感受，则更为复杂：“住在这儿，周边连大商场都没有……”“小区和小区之间是割裂的”“有孤岛的感觉”。

▲从天目山西路与闲富北路交叉口俯瞰闲林 摄影@停香

“地铁也没有通过来。”说起地铁，颜恒的话就更多了：“闲林老百姓们这几年都在努力做一件事，就是在各个网站上呼吁闲林通地铁的事，你们去看看就知道了。”

如果闲林通地铁了会怎么样，他低头想了想，“起码我多了一个出行选择”。

02省道，也叫杭瑞高速，在当时的城西是灵魂般的存在。它贯穿临安和杭州城西，是临安人、余杭百姓，直通西湖的，心理和空间上的重要通道。

余杭区挨着这条血脉的周边小镇，都是最早发展起来的区域，比如闲林镇。闲林镇在当时余杭老百姓眼里，就是小暴发户形象。闲林所引领的乡村经济模式，是当时余杭村民想象力的天花板。市里头对02省道也非常重视，2007年初，市里提出要把02省道建设成为余杭城市道路的精品亮点和传世之作，让它由原来的交通道路变成城市道路，带动整个闲林的发展。当年，这条道路改造提升工程完工之前，时任余杭区委书记朱金坤带队仔细检查，余杭区各个部委办局相关负责人到场。起初大家以为就是坐车到点位看看，不料，朱金坤竟然领着一班人马从老余杭一直走到留下口子，6、7公里，累坏了那些穿高跟鞋的女同志。但是谁也没想到，2008年底，02省道对面，突然落子了一座全国乃至全球数字经济的巨无霸，闲林瞬间又被冷落了。

▲高教路与天目山西路（02省道）交汇处，远处可看到湿地与未来科技城。 摄影@停香

在解释为什么当时地铁没有从闲林经过，而选择从未来科技城经过时，曾参与交通规划的管理者是这样解释的：“闲林只有明确的通勤客流，客流是潮汐式的，早上从西往东，傍晚从东往西，但地铁建设需要的是双向的综合客流。毫无疑问，未来科技城拥有高质量综合客流。”

2013年，杭州地铁二期规划落地，地铁五号线一期工程浮上水面。余杭的第一条地铁线，落在了未科。2016年，五号线小青，贯城而入，连起了未来科技城、小河直街、拱宸桥、杭州站、滨江区长河街道、萧山区市中心、杭州南站，扭着好看的Z字型。

哦，第一次落子，闲林错过了。

▲绿汀路是目前距离闲林最近的5号线地铁站站点

闲林人第二次盼望地铁的时候，是杭临线规划之时。

如果临安人想架起一条进城线，一定是通往他们认可的市中心——武林广场。如何从临安开一条线路直达武林广场？重开一条，耗费资金太高；接驳地铁五号线？一个理所当然的答案清晰地放在了城市规划管理者面前。

这是闲林的第二次错过。

▲绿汀路也是目前距离闲林最近的16号线地铁站站点

就在五号线规划尘埃落地不久，地铁三号线规划呼啸而来。然而此时，随着未科的高速发展，那边大量的人口和企业，都产生了旺盛的跨市出行需求；同时，也为了更好地与整个华西地区链接，杭州西站概念也破空而来——轨道进站，站城一体。于是三号线形成了两条线路，一条贯穿留下，科教园区，一条接驳杭临线，通过杭州西站。

就这样闲林不得不与三号线再次错过。

▲与闲林擦肩而过的地铁3号线

余杭的规划管理者跟我们聊起过，三号线和五号线的接驳，因为几条线路都在那边叠加，如果在绿汀路掉头，会出现很大一个技术问题，如果向前一个站掉头，这时就出现了两种可能，可以走闲林，或者就到老余杭，在实施难度方面经过反复论证，地铁最终还是走了金星站，掰着手指算一下，这已是闲林与地铁的第四次错过。

闲林人民曾对杭州地铁四期规划抱有最大期望，网上也沸沸扬扬地传播着地铁13号线的贯通可能，但建设中的12号线已经把城西和城南，把未科西湖区、滨江，乃至富阳串联了起来，这条线路可以提升整个西站的服务范围，意义太重大了，而且12号线有一部分线路，擦着闲林街道东边而过。

就这样，原本曝光的经过闲林的13号线被国家暂时从审核地图上擦掉了，闲林老街或者闲林人口最为密集的这块区域目前又与地铁擦肩而过。

▲2022年，网友收到地铁集团关于闲林地铁的回复。

闲林人民的翘首盼望，是否有一天会等到一个好的结果？虽然未科的腾飞，让闲林错过了地铁，但也许也会因为未科，因为整个余杭的腾飞，闲林说不定就会有地铁。在大余杭发展到一定程度后，要盘活余杭整个区域的资源，促进区域交流时，一条区域线或可以成为闲林通达地铁的一个希望所在。

▲目前杭州的地铁运营线网图，闲林似乎离地铁很近又很远。

虽然颜恒聊起地铁时情绪满满，但他谈的更多的是，在闲林生活，小区与小区的割裂感，小区距离公交车站的距离，还有那种逃脱不掉的小镇感。

千年前，四通八达的运河支流给闲林送来了北方的新鲜血液，闲林埠一直都是余杭区繁华的代名词。就如，运河带来了生机， 02省道也曾给闲林带来了新一轮的发展，可是为什么如今这条宽50多米的路渐渐成了天堑？

如何把北部的发展，注入到闲林街道的南部来？如何让两者融合更紧密？

2016年，闲林重启小城镇整治，闲林镇南部开始拆除一些破旧的老房子，2019年拆除任务完成。面对一大块空地，究竟该怎么办，这个难题放在了设计师陈红宇（化名）面前。

▲闲林老街旧貌 摄影@倪明伟

▲闲林埠老照片 图自闲林发布

陈红宇很多同事都把大学毕业后的第一套房子买在了闲林。但渐渐的，他们也逐步移出了闲林。“闲林距离最近的体育设施、文化中心都起码有15分钟车程。”有时候他会问依然留在闲林的同事，如果你家楼下就有一个图书馆、一个咖啡吧，你会去吗？同事说，自己倒不太有读书的兴趣，但如果带小朋友，肯定会去。陈红宇用了很久的时间去思考，究竟要建造一样什么东西。他觉得留存闲林古物是一种形式，更多的是希望这些东西与老百姓重新建立亲密的联接，更重要的是，他希望通过这个项目去带活整个闲林的氛围。

一年后，当这块区域的围挡一一拆除后，空地上凭空升腾起一条老街。“怎么多了这么一条跟河坊街差不多的街？”闲林老百姓看到后，冒出的更多是不解。老街古色古香，老桥、流水、老台门，有一点文化气息，但，只是这样？

▲改造后的闲林埠老街 摄影@停香

实际上，设计师不仅留下了每栋老房子的故事，留下了能留下的空间，还在里面注入了新的内容。于是在老街上，古色古香的建筑只是一个载体，它可以成为图书馆、美术馆、文化展览馆等，还把一些适合孩子玩耍的器械、老人喜欢的戏曲舞台等等纳入现实。

闲林老街已几乎成为闲林的一张亮眼名片，很多人到了闲林第一站，就会去逛逛这条老街。这条老街嬉闹的人群，丰富的餐饮，各种各样的展览馆、咖啡馆、书吧……都成为了闲林老百姓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。

▲从闲林埠老街上空北望 摄影@停香

“我想在闲林留下的是一个复合了时间的复合空间，复合空间早上可以为老人服务，下午可以让孩童们嬉戏，晚上可以让年轻人驻足。设计这里时，不仅仅是留出了一处空间，更是重新建立了人和周围之间的交流。”陈红宇做的是，一件城市更新的工作。

而同样，串联，交流和融合，这些理念在在闲林地区的规划设计师们口中也不断被提起。在设计闲林地区（北到02省道，南到里项片区，西到余杭街道与中泰街道界限，东到余杭区界）未来的交通设计规划中，设计人员们，通过让泰闲路西延，与闲沈路衔接，西至中环，让整个闲林新增加一条贯穿东西的交通大动脉。

▲2023年8月8日，天目山路隧道开通，肩挑杭州东西两头的钱塘快速路全线通车，从闲林到大江东，全长53公里一路都是隧道+高架，不见一个红灯。闲林到杭州市中心仅需半小时即可。图自都市快报

▲2023年6月发布的《杭州市余杭区闲林单元详细规划（草案）》中的道路交通规划图

而面对“天堑”02省道，设计人员通过一些地面高架、升降电梯等，让跨越02省道变得容易，让南北变得不那么割裂，尝试着打破高架魔咒，打开结界。

另外一种串联，是把闲林的山和水，通过游步景观道、电梯等多种形式去连接。通过这样的串联，某种程度上，闲林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山水森林公园。闲林会打造成未科最宜居最接近自然的配套区域，这里不再是一个被地铁冷落的小镇，更是一个距离未科最近的森林公园社区。

▲在2023年6月公示的《杭州市余杭区闲林单元详细规划（草案）》中的蓝绿空间规划图

▲在2023年6月公示的《杭州市郊野公园规划（草案）》中就有中泰-闲林郊野公园图

交流二字一直是闲林规划方案里最鲜明的关键字，甚至包含了闲林最大的工业园。在1478亩闲林工业园腾笼换鸟这件事上，设计人员们，能做的还是挺有限的。但他们未来会在工业园内部设计大量的交流和沟通空间。通过在园区内设计大量的“第三空间”，盘活整个园区的展示、交流气氛，让产业与产业，公司与公司之间的沟通和对接变得方便和舒适。

▲闲林工业区 摄影@停香

除此之外，设计人员也通过一些设计，让工业园打破自己的壁垒，将工业园与闲林老街之间建立沟通的渠道，逐渐融为一体。

▲2023年6月发布的《杭州市余杭区闲林单元详细规划（草案）》中的规划结构图

和颜恒一样的闲林百姓，虽然一直有抱怨闲林，但能读出他们对闲林的深深眷恋。当同事们在抱怨西湖景区拥堵指数攀升时，颜恒会不无得意地说起，周末带娃去看了看闲林水库，去那边的山里转悠了一圈，炫了一把生活于青山绿水之间的自如和清静。闲林的老百姓们虽然一直在苦苦期盼地铁，但他们所寻找的更多的是，和北面未科的融入，与大杭州的融入，与未来接轨的期望，向着美好生活飞奔，怎可不用尽全力？留言看看大家的期望吧。

▲闲林山水 摄影@认识杭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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